兩個月不見，谷清臉色紅潤，精神抖擻，跟之前那個黑瘦的獵戶，全然不同，看樣子，他在這裏過得很是逍遙自在。

之前她聽楚九說過，谷清在烏鎮給楚王府看家護院，日子很是清閑。

“谷大叔，別來無恙。”顧瑾瑜上前打著招呼。

“蒙世子姑娘關照，一切安好！”谷清畢恭畢敬地走在前面，領著他們繞過影壁，穿過偌大的荷花池，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工夫，才進了正廳，池邊也栽滿了果樹，紅紅黃黃地掛滿了枝頭，很是養眼悅目。

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，很是幹凈。

正廳門前有兩棵棗樹，上面掛滿了瑪瑙般的果子，阿桃狠狠地咽了口水，谷清會意，笑道：“阿桃姑娘來得正好，這樹上的棗子這幾天剛好熟了，不如幫我個忙，把這兩棵樹上的棗子都摘下來吧！”

阿桃看了看顧瑾瑜。

顧瑾瑜點頭應允：“去吧，小心點。”

阿桃歡快地應了一聲，自顧自地取了麻袋，蹭蹭地上了樹。

楚九嚇了一跳，娘呀，這還是女人嗎？

怎麽爬樹跟玩似的？

正想著，耳邊嗖地一聲飛過一個暗器，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，頭頂傳來阿桃咯咯的笑聲：“快上來一起摘啊，好多棗子啊！”

楚九看著手裏被他捏碎的棗子，頓感無語。

他是個很正經的侍衛好吧？

哪能跟一個女的在一棵樹上摘棗子？

正想著，冷不丁阿桃又扔過來一把棗子：“快接著啊，要不然都摔壞了。”

楚九無奈，只得去雜物房取了竹簍過來裝棗。

茶過三巡。

三人閑聊了幾句，顧瑾瑜言歸正傳：“谷大叔，您最近可又想到什麽？”

“我有時候夢見皇宮，夢見給一個盛裝女子把脈，有時候夢見被人追殺，一逃就是一個晚上。”谷清搖頭苦笑，鄭重道，“反反覆覆的，像是真的一樣。”

顧瑾瑜點點頭，凝神給他把完脈，問道：“大叔好好想想，當年您在谷底醒來的時候，是不是誤食了什麽東西？”

從脈象上看，他的失憶並非是外力所致。

“當時我被一個好心的獵戶搭救，昏迷了好幾天，胳膊和腿傷得比較嚴重，吃了山裏的一些草藥，頭痛嘔吐不止，還差點失明。”谷清捏著眉頭，努力回憶道，“後來我才知道那獵戶給我熬藥的時候，把一株毒菱草也夾雜了進去，再後來，我養了大概半年多，才慢慢康覆。”

顧瑾瑜微微頷首，這就對了！

谷清的失憶應該就是毒菱草所致，只不過要解毒菱草，法子倒是有，只不過得費三五個月的時間，對顧瑾瑜來說，時間上有些長。

上次清虛子說莫婆婆時日無多，她心裏一直很沈重，心心念念地想見她一面，但如果能尋到清谷子，讓他們師兄妹見上一面，自然是最好不過了。

見她眉頭微蹙，坐在一邊的楚雲霆溫聲問道：“需要我做什麽嗎？”

“世子，我想要一只癩蛤蟆和烏雞蛋，然後把烏雞蛋塞癩蛤蟆嘴裏，用黃酒浸泡半個時辰，取出放鍋裏烘焙幹既可。”顧瑾瑜還真的需要他幫忙，況且，這些對他來說，應該是小菜一碟吧！

“好，你們聊，我下去吩咐。”楚雲霆起身走了出去。

嗯，只要她需要他就好。

“顧姑娘，怎麽會有如此奇怪的藥方？”谷清微楞，想到癩蛤蟆，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“癩蛤蟆跟毒菱草相生相克，通常有毒菱草的地方往往也會有癩蛤蟆出沒。”顧瑾瑜解釋道，“故而毒菱草的毒，也只能用癩蛤蟆來解，只不過是藥效比較慢罷了，得等三五個月才能有效果。”

當然她不會等那麽久，她今天也有辦法讓他開口。

蛤蟆方只是個引子。

“我二十年都等了，也不差這三五個月，我能等的。”谷清一聽是三五個月，笑了，不過幾個月的工夫而已，想到這裏，他又隨口道，“這個蛤蟆方藥效比較大，還必須午時中服下，然後便會沈睡兩三個時辰，如此一來，我倒是不能陪世子和姑娘說話了。”

顧瑾瑜聞言，暗暗驚訝，倒也沒點破，笑道：“來日方長，咱們以後再聊。”

他竟然知道蛤蟆方的藥效，看來他極有可能是清谷子的。

谷清剛想說什麽，楚九大踏步跨了進來：“顧姑娘，世子請你去花廳用膳。”

“姑娘快去吧，不要讓世子久等了。”谷清意味深長地看著顧瑾瑜，心裏暗忖，楚王世子對這姑娘還真是上心，早在頭兩天，楚九就派人過來吩咐，務必把溫泉魚和山裏的各色稀罕食材準備好。

原來是為了招待小姑娘的。

飯菜異常豐盛。

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，楚雲霆換了衣裳，站在飯桌前招呼道：“餓了吧，快過來吃飯，你剛剛所說的那些藥材我已經安排妥當，你不必擔心。”

“多謝世子。”顧瑾瑜很是感激，坐下來吃飯。

“等吃了飯，我帶你去泡溫泉。”楚雲霆動手給她布菜，展顏道，“幸好去年我把後山的溫泉引到了屋裏，要不然，咱們還得去後山。”

泡溫泉？咱們？

顧瑾瑜微怔。

“是兩個溫泉池。”楚雲霆擇著魚刺解釋道。

顧瑾瑜不禁粉臉微紅，當然是兩個了，難不成他跟她還能用一個池子？

再低頭，碗裏的菜已經冒了尖，全是擇好的魚肉，忙道：“不用了，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
“這種溫泉魚味道很鮮美，就是魚刺很不好擇，你嘗嘗。”楚雲霆耐心地挑著魚刺，第一次給別人挑魚刺，雖然不熟練，但很快上了手，一招一式有板有眼。

“我自己挑就好。”世子這麽熱情，顧瑾瑜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，她其實不怎麽愛吃魚，反而極其喜歡吃山裏的這些素菜，眼前這些素菜紅紅綠綠的，做得就很是養眼，楚雲霆立刻捕捉到她的目光，忙把魚肉拿開，把素菜推到她面前，問道：“喜歡吃這些？”

顧瑾瑜點點頭，見他又要給她夾菜，忙道：“世子，我自己來。”

說著，迅速地挑起盤子裏的菜放進碗裏。

楚雲霆笑笑，只好由她。

門口的侍衛差點驚到了下巴。

從來世子吃魚，都是別人給擇好了送碗裏的，如今，他卻替顧姑娘擇魚？

天哪，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啊！

吃完飯，兩人去清泉殿泡溫泉。

花瓣狀的湯池裏，流著潺潺的活水，緩緩淌過肌膚，全身由裏到外說不出的舒服，顧瑾瑜一進去就不想出來了，溫熱的泉水，縈繞的霧氣，足以讓人忘記世間所有的煩惱和憂傷。

想到一會兒還要過去看谷清，她也就沒有多泡。

小半個時辰，便讓阿桃進來幫她梳頭換衣裳，待收拾完畢，一出門，就見楚雲霆已經在外面客廳等著了，顧瑾瑜笑笑：“世子竟然比我還快。”

“我也是剛出來。”楚雲霆微微一笑，其實他一直坐在這裏等她，壓根就沒去泡，等以後再來，他就能跟她一起泡了……

谷清的藥也做好了。

黑乎乎的，散著燒焦的味道。

他吃完後，很快沈沈睡去。

顧瑾瑜這才走進來，在他身邊坐下，取出銀針，抓起他右手中指刺破，立刻有黑豆大小的血冒出來，她立刻拿帕子接住，眼疾手快地沾到了太陽穴上，一連串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，她輕輕推了推谷清，喚道：“清谷子，你可認識我？”

楚雲霆微怔，坐在一邊不動聲色地看。

谷清緩緩睜開眼睛，雙目無神地看著她：“認識，你是顧三姑娘，我這是在哪裏？”

“清谷子，你現在安全了，不要怕。”顧瑾瑜提醒道，“你記起你是誰嗎？”

這種催眠術是北清派的獨門絕技。

是前些日子清虛子親授她的，她還是第一次用。

“記得，我是前朝無為神醫二弟子清谷子，我還有個師兄清虛子，師妹清影子。”清谷子的記憶並不連貫，斷斷續續道，“我師父無為神醫常常帶我和我小師妹去皇宮禦醫房送草藥，也認得九皇子宇文衍，宇文衍很喜歡我小師妹，常常溜出宮找她，可是好景不長，宇文天下便走到了盡頭，先帝破宮那日，宇文衍恰好又去看我小師妹並不在宮中，才躲過一劫，後來他四處逃亡，我小師妹也跟著失蹤了，我是為了找我小師妹，才不遠千裏地從南直隸到了京城，陰陽差錯地進了皇宮。”

“你當年在皇宮曾經做了什麽，那些人為什麽追殺你？”顧瑾瑜點點頭，提醒道，“是不是因為你診錯了脈？”

“不，我沒有把錯脈，我沒有。”谷清似乎有些激動，兩手在半空亂劃著，“貴妃脈象的確是個公主，根本就不是什麽皇子，貴妃不到日子便提前發作，程院使卻故意把我支開，但我擔心貴妃安危，時刻留意著昭和宮的動靜，那晚昭和宮的丫鬟們進進出出，我便躲在暗處，親眼看見程庭抱了一個孩子進去，片刻，又抱了一個孩子出來，匆忙離了宮，第二天，昭和宮便傳出貴妃娘娘生了皇子的消息，那時，我便知道孩子是被人調了包了。”

“那你知道抱出來的孩子被送往了哪裏嗎？”顧瑾瑜咬緊牙關，顫聲問道，“是不是抱到了程家？”

楚雲霆聞言，猛地擡頭望著顧瑾瑜，神色異常震驚。

這麽說，慕容朔並非皇家後裔，而是程家人！！

“是的，程家二小姐就是當年的那個早產的小公主。”谷清篤定道，“就是因為如此，我才被程院使忌憚，他才一不做二不休地想除掉我，幸好我當時早就有所察覺，才僥幸躲過一劫，卻不料因為誤食了毒菱草失憶了這麽多年。”

顧瑾瑜聞言，只覺得手腳冰涼，渾身冷汗津津，明白了，全都明白了，原來她就是當年那個被清谷子診出的小公主，她的死，果然是個陰謀。

她活著，對程家，對慕容朔都是個威脅。

而慕容朔肯定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，才不擇手段地害死了她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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